《鸮语》

作/海分形

又是一个冬天。

在独角兽 Norlan 生活的地方，冬天总是来得很快。林中的千百种动物，大多早早迁徙或速速睡去，湖水和空气一同结冰，整个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静谧，唯有它依旧。

其实，即使在生机勃勃的夏日，Norlan 于这些动物也是惊鸿一瞥，生命节奏全然不同，便无法理解。它也曾见过别的同类，但和它们之间，总是隔着一层薄而凉的晶膜，彼此能交流，只是有股力量，不让它们介入彼此的生命里。

独角兽的时间是如此漫长，除了习惯孤独，没有别的爱好可以选择。

但这个冬天，似乎太冷了。冷到它的梦中，都净是火焰。一团红晃晃的光芒，融化了所有的冰晶和隔膜，融化了自己的时间。

Norlan 睁开了眼睛。身边叶片掉光的秃枝上，落着一只夜鸮。“你是否是为了我的梦而来？”

“不，我一直在，”它能回应自己的语言，“我白天离去，夜晚降临，看你入梦。”

“但我已经醒来，你却还没有离去。”

“不，你从没有醒来过。”夜鸮跳到 Norlan眼前的枝杈上，漆黑的眼眸好似漩涡。“你现在是睡神手中的生命，身体可以醒转，精力可以积蓄，但心始终睡着，因而几乎永生。这大千世界，生命百态，被你看在眼里，却无法打动你。沉睡吧，Norlan，沉睡吧。睡神和死神是孪生兄弟，醒来的话，你就会到死神的掌控中去。”

“你在阻止我。但我没有任何计划。”Norlan站起来，夜鸮却凭空消失了。接着，它闪现在下一棵树的枝头，Norlan 跟上，又复而出现在更远的树梢上。

Norlan 便跟着它慢慢走去，身旁的雾越来越浓重，气温也越来越低。脚就要移动不开，头脑却明白了那个梦的意思。梦在告诉它，自己无法为自己取暖。梦在告诉它，自己已经准备好，离开睡神的世界。只是被夜鸮早一步抓住，现在，它即将沉入永眠……

雾散了。

Norlan 的眼睑还被霜粘连着，却感到了一道红色的光。它成功离开了。

“……你是来唤醒我的，”它不知道夜鸮是否还在自己的身边，“因为在睡神的视野下，你才鼓励我沉睡，实际上，却在带我走出迷雾。”

“我是任意两个世界的引渡者，受你的直觉召唤而来。但我仍在这个世界之内，现在依旧，要鼓励你沉睡。”夜鸮狡黠地眨了眨眼睛。“然而，只要踏出迷雾，那里有一生一次的机会等待着你。”

“你会陪着我么？”

“我因世界改变的力量而生，无法前往稳定的世界。但 300 年后，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迎接你和你的同伴。到时候，你温暖的，有人相陪的，不虚妄的一生，还请讲给我听。醒来吧，Norlan，醒来吧。”

景象重新映入 Norlan 的眼中时，夜鸮已经飞走了。它眼前，还是那片冬日的山林，但空气清冽透明，针叶林坚强挺翠，鸟儿的叫声不息，阳光正洒在自己的身上。不远处的密林中，弥散出红色的能量，脆弱的生命，只存活七天，却有着和梦中同样强烈的温度。

Norlan 知道，那是能让它醒来的光芒。